抓娃娃本指在娃娃机上氪金,直到抓到合适的娃娃。这对应影片中的父亲马成钢,在孩子教育上花钱安排一切,希望孩子考入清北管理系子承父业。
电影里,父亲马成钢的教育逻辑体现出控制型家长特征:为了不让孩子成为体育生,他伪造体检报告扼杀马继业的运动天赋,让儿子处于天赋被磨灭的悔恨之中;又以“穷养”之名让儿子在垃圾堆里体验苦难,最终用“高考705分”证明自己的教育成功。
这种“抓娃娃”行为本质是父母对子女人生的极端控制欲。马继业成年后无法自控的捡垃圾行为,与其说是“吃苦耐劳”的美德,不如说是创伤反应——当苦难成为教育的必需品,压迫便完成自我合理化的闭环。
反观大儿子马大骏的人生,因为高考只考了两位数,被父亲花几百万送去美国。在美国,他天天吃喝玩乐,带回来的美国男友直接喊马成钢爹。于是,马成钢觉得自己把大儿子养废了。但除此之外,马大骏的品性没有任何问题。
这对兄弟的命运殊途同归:在父亲的“养成游戏”中,他们始终是被抓取的娃娃,而非独立个体。久而久之,孩子在“父母都是为了你好”的洗脑中,自愿戴上镣铐起舞,自己物化自己,尤其是被长期束缚的二儿子马继业。
电影结尾马成钢轻描淡写地说:“要不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吧”,这种“游戏失败重开的想法”,不就是游戏玩家删除失败存档吗?
另一方面,当马成钢能轻易买通医院、操纵孩子的人生、甚至二十年如一日维持“穷人剧场”时,故事便从现实滑向寓言。这种虚妄性体现在两方面:
1. 对真实贫困的残忍消解
电影暗示“穷养”能磨练人的意志,却刻意回避真实的社会——现实中,寒门学子不可能每一步都走对,更无“忍痛继承亿万家产”的退路。当导演让富豪扮演穷人时,本身就是对真实贫困的一种残忍。
2. 对精英教育的模糊立场
电影既讽刺马成钢逼迫儿子考清北,又让儿子用705分的高考成绩为背书。这暴露了创作者的摇摆:既想批判应试教育,又无法摆脱“优绩主义”的学历崇拜。
最后,选择用“大团圆结局”消解矛盾——当兄弟俩“自由选择”的人生,最终依然困在父亲预设的轨道中(继承家产)。是的,你可以自由,但要在我制定的范围之内。
再深一步,跳出电影情节来看,故事的本质就像《美丽新世界》精神麻醉法,用虚假的药剂抚平焦虑,却回避了结构性不平等的现状。
它竭尽全力告诉观众,穷人的生活和教育孩子的方式才是最好的,就算家里有矿,发现老爸是土豪,那咋了?再有钱都比不上自由自在的生活。但就像前文提到的,这种情形根本不会在现实中发生。
倘若可以往上拍,拍有钱人如何利用权势来为子女开路,将同龄竞争者吃干抹净;或者往下拍,普通人如何在优绩主义里卷到死,但最终发现卷的尽头不过是别人起点的无能狂怒与失落愤恨,都可能产生更深刻的社会反响。
但《抓娃娃》选择了一条安全却悬浮的中间道路,即用无厘头笑料回避所有尖锐的社会议题,让所有批判都沦为隔靴搔痒。
当观众为“富豪装穷”的荒诞设定发笑时,现实中的教育内卷仍在加剧;当银幕上演绎“吃得苦中苦,方为人上人”的鸡汤时,真实世界的阶级流动通道不断收窄。影片结束,收割了不少票钱,一切都回归到原本的样子。
或许,这才是比电影更恐怖的《美丽新世界》:我们嘲笑银幕上的寓言,却早已活成寓言本身。